有些事，歷經(jīng)多年仍記憶猶新。

　　20多年前的第十一屆濰坊國際風箏會，由崔健擔綱閉幕演出，在當時的濰坊市體育場舉辦了崔健搖滾樂專場晚會。這場演唱會由景芝酒業(yè)提供贊助，入場券的背面還印著陽春啤酒的簡介。這是世界風箏都歷史上舉辦過的規(guī)模最大的一場搖滾演唱會，久負盛名的搖滾旗手崔健在臺上激情演唱，上萬名觀眾現(xiàn)場觀看了演唱會。演唱會結束后，一群喜愛搖滾的青年意猶未盡，他們弄來一輛運貨物的大卡車，隨意擠在后車斗上，手里拿著啤酒，一路吶喊，一路放歌，卡車在深夜的東風大街穿行，留下一路歌聲……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定格在了那個瞬間。

崔健在演唱會上。（資料圖）

　　前不久，我剛剛關注了崔健開的視頻號。

　　2022年4月15日晚，崔健的首場視頻號線上音樂會播出，名為《繼續(xù)撒點野》，從晚九點到次日凌晨，老歌伴著新歌，觀眾熟悉的聲音一次次響起?！缎麻L征路上的搖滾》《不是我不明白》《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野》《假行僧》《花房姑娘》……觀眾在歌聲中又回到了與青春有關的日子。帶紅五星的棒球帽，經(jīng)典不系扣的短衫，已經(jīng)60歲的崔師傅一次次站在臺上，用低沉或高亢的嗓音演繹畢生的搖滾情懷。當晚，4000多萬人參與線上觀看，收獲點贊1.1億次。

　　向前回望30年，1992年12月28日至30日，31歲的崔健在北京展覽館連續(xù)舉辦三場題為“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的盛大搖滾演唱會。在三個沸騰的夜晚，現(xiàn)場觀眾爆滿，買不到票的觀眾擠在大門口。演唱會開場時，鼓和古箏率先奏響，觀眾已經(jīng)一片沸騰，崔健在舞臺上嘶啞著，吼叫著，時而輕快地跳躍，場下觀眾隨著歌曲節(jié)奏手舞足蹈，有的人一邊哭一邊跳一邊跟唱。觀眾中有年輕人，也有中年人，他們中的很多人至今還記得崔健演唱歌曲的次序。那幾個夜晚，青春的鮮明氣息在展館上空回蕩，這次演唱會成為中國搖滾史上里程碑式的回憶之一。

　　“我最希望的死亡方式就是能死在舞臺上，而不是家里的床或者沙發(fā)上。”作為一位搖滾歌者，崔健曾這樣說。

　　三十年前，那是一個眾多杰出之輩破殼而出的年代。

資料圖：王健林

　　時間再回到1992年，38歲的王健林在這一年成立了萬達房地產集團公司。20多年后，他在萬達年會上激情唱著搖滾歌曲《假行僧》《一無所有》。

　　還是1992年，23歲的雷軍在這一年正式加盟金山公司，擔任北京金山軟件公司總經(jīng)理。20多年后，雷軍在小米年會獻上一曲《新長征路上的搖滾》，網(wǎng)上還能搜到雷軍演唱的搖滾單曲。他曾在微博中表示喜歡刺猬樂隊，原因是樂隊主唱作為一名程序員，為了堅持搖滾而靠寫代碼賺錢生活。

　　仍是1992年，大學畢業(yè)四年的馬云成立了海博翻譯社，為了生存，馬云同時還經(jīng)營著鮮花和禮品生意。在后來的阿里巴巴20周年年會上，馬云一身朋克造型演繹搖滾，放聲演唱了《怒放的生命》。

　　1992年，21歲的汪峰還在中央音樂學院學習，搖滾一直是他心中的夢，兩年后的1994年，“鮑家街43號”樂隊成立，汪峰成為一名搖滾歌手，多年后，他在舞臺上唱著《春天里》《飛得更高》《揮揮手》……

　　1992年，24歲的許巍已經(jīng)成為一名高產的音樂人，16歲就開始學習搖滾的他，創(chuàng)作出了《夸父》《流浪》《童話時代》等歌曲。一年后的1993年，他聯(lián)合西安的歌手成立了飛樂隊，并擔任主唱和節(jié)奏吉他手，因為沒有經(jīng)濟來源，他們只好在一處破房子內排練搖滾歌曲。雖然后來的風格向民謠轉變，但他的前兩部個人專輯《在別處》《那一年》具有鮮明的搖滾風格。

　　1992年，早年在校園里翻唱搖滾歌曲的鄭鈞到京城辦出國留學簽證時，結識了黑豹樂隊經(jīng)理人郭傳林，聽過鄭鈞的作品后，郭傳林把他推薦給紅星生產社。時年25歲的鄭鈞隨即與紅星生產社正式簽訂了唱片合約。兩年后的1994年，他的首張專輯《赤裸裸》發(fā)布，曾居中國五十家電臺歌曲排行榜榜首，專輯里的《回到拉薩》《赤裸裸》《灰姑娘》廣為流傳。

　　從2022年向前70年，結合了節(jié)奏布魯斯、爵士樂、搖擺樂、民謠與鄉(xiāng)村音樂的搖滾樂誕生。吉他、貝斯、鍵盤樂器和鼓，支撐起了搖滾樂的陣地，由貝斯和鼓強調節(jié)奏，吉他帶動旋律，鍵盤作為輔助，大量使用切分音和低音，用三和弦加強硬持續(xù)的鼓點，強有力的節(jié)奏感配合激情而有張力的演唱，使搖滾樂對聽眾充滿了沖擊力。當聲音高亢刺耳的電吉他加入搖滾陣營，它的高音與顫音更加奪人心魄。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搖滾曾經(jīng)占據(jù)全球半數(shù)以上的音樂市場，甚至在今天的國外，喜愛音樂的中年人仍然會說：“rock and roll is the real music”。

　　60年前的1962年，聞名全球的“The Beatles”樂隊發(fā)行了首支搖滾樂單曲《Love Me Do》。那一年，貓王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剛剛簽約一項五年千萬美元的電影合約，把事業(yè)中心從演唱轉向電影；同一年，他的個人搖滾單曲《Good Luck Charm》在美國流行音樂排行榜奪冠。

　　50年前的1972年，出道即爆紅的老鷹樂隊發(fā)行了被全球傳唱幾十年的第一首單曲《Take It Easy》。這一年，杰克遜五兄弟開始了國際巡回演出，邁克爾·杰克遜一步步走向巨星之路；十年后，他的第二張個人搖滾專輯《THRILLER》榮獲8項《滾石》音樂雜志年終大獎，為他一舉奠定歌王的地位。

　　40多年前，搖滾樂走進了中國內地。

資料圖：鄧麗君

　　比搖滾更早進入內地的，是鄧麗君的“靡靡之音”，1970年代末期，聽慣了戰(zhàn)天斗地、威武雄壯和斗志昂揚的人們，剛剛被這種讓心情“柔軟”的歌曲打動，隨后，搖滾就來了。

　　國外搖滾音樂最早大約從1970年代末進入內地，也有人考據(jù)，在更早時期國內已有極少數(shù)“The Beatles”的擁躉。在1980年代初期，內地產生了一批并不成熟的搖滾樂隊，如“萬李馬王”“阿里斯”等，主要以翻唱國外搖滾歌曲為主，那時的京城也產生過幾支由留學生等國外音樂愛好者組成的搖滾樂隊，他們成為最早在內地普及搖滾音樂的人。在同一時刻，內地還掀起過一場普及學習“迪斯科”的熱潮。

　　1984年，由北京的“文工團二代”組成的不倒翁樂隊和崔健加盟的七合板樂隊成立后，搖滾這種新的音樂形式逐漸在內地民間散播開來，雖然最早的樂隊成員有時還分不清搖滾和流行的區(qū)別，但內地的搖滾音樂逐漸有了自己的“圈子”。1986年，百名歌星參加的“讓世界充滿愛”世界和平年演唱會出品了紀念專輯，其中收錄了崔健的《一無所有》《不是我不明白》等歌曲。至此，國內搖滾歌曲首次被作為有聲出版物出版，因而“圈內”有人將1986年稱為中國的“搖滾元年”。1989年，崔健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成為中國第一張搖滾樂專輯。后來，很多人將崔健稱作中國的搖滾樂“教父”。

　　此后幾年，“白天使”“ADO”“黑豹”“指南針”“零點”“超載”“天堂”“呼吸”“輪回”……眾多內地搖滾樂隊相繼誕生。內地搖滾樂有了穩(wěn)定的根據(jù)地。

　　1988年時，堅持搖滾創(chuàng)作的Beyond樂隊到首都體育館舉辦演唱會，他們興致勃勃地登上了長城，城墻上并不擁擠的人們向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這是他們首次來內地演出，似乎由于不懂粵語的內地觀眾無法與他們形成互動，演出到半場時觀眾已走了一半，這成為Beyond演藝生涯中一次尷尬的場景。但幾年后，他們的MTV在央視頻道時常播出，歌曲專輯《大地》在內地熱賣……

　　6年后的1994年，由滾石唱片策劃，年輕的“魔巖三杰”和作為嘉賓的唐朝樂隊在紅磡體育館唱響“搖滾中國樂勢力”專場演唱會，竇唯的《高級動物》《噢乖》《黑色夢中》，張楚的《廁所和床》《螞蟻 螞蟻》《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何勇的《垃圾場》《姑娘，漂亮》《非洲夢》《鐘鼓樓》，唐朝樂隊的《飛翔鳥》《選擇》，讓內地的搖滾聲音響徹香江。由于策劃與宣傳極為成功，多年后，許多人習慣將這場演出加入神話般的色彩，并將之稱為內地搖滾的巔峰之作。在三個半小時的演唱中，朋克、民謠和另類搖滾同時綻放，觀眾被點燃，紅磡體育館沸騰了，人們紛紛站立，揮舞雙手，與歌手一起吶喊。隔天的港臺報紙以顯著版面報道了這場音樂會，用了“搖滾靈魂，震爆香江”“中國搖滾，襲卷香江”之類字眼，此后的搖滾界有人把那次演出稱為不可超越的傳奇。

　　進入1990年代末期，隨著華語音樂整體進入瓶頸期，內地的搖滾樂也不可避免地趨向沉默。此后的很多年，雖然時有新的搖滾樂隊產生，每年也有許多場演唱會在舉辦，內地搖滾樂還是伴隨著“消失的十年”進入長期的沒落。

　　在中國搖滾成長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內地的人們剛開始嘗試著表達自己的情感，那些年代也頗像是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青春期，搖滾就在青春期的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中萌芽并成長。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年代，今天的許多事物都從那時開始發(fā)芽。從收音機、磁帶錄音機，到CD播放器、MP3、MP4；從黑白電視機、彩色電視機，到家用電腦；從自行車、摩托車，到家用汽車；從家用電話，到手機、智能手機；從大雜院、筒子樓，到私有住房；從計劃經(jīng)濟到市場經(jīng)濟，再到物質極大豐富……30年前的人們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如果抽取那個時代的空氣，壓縮成幾滴液體，落在地上一定會砸出兩個字：“希望”。

　　今天的搖滾，已經(jīng)遠不及1990年代的火爆，成為流行音樂的一個分支，當年的搖滾迷們已經(jīng)長大成人，搖滾“睡了”，已經(jīng)離人們的生活很遠。無論如何，搖滾終究屬于年輕人。（作者：譚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