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濰上流風(fēng)|咬土蜇

來源:濰坊新聞網(wǎng)   發(fā)布時間:2023-05-05 10:44:12

  土蜇抓回來了,就急火著找有土蜇的孩子去咬。濰坊孩子叫斗蟋蟀是“咬土蜇”,說:“咬咬?”“咬咬滴?”“咬咬啊吧?”很少有人說斗土蜇,斗斗的。些大孩子過來邊看罐里的土蜇邊教我們——唉,弄了不少?噫,你這是個“猴子”啊,還有個“道士帽子”,這些都不咬。你怎么連些母子也抓回來了?這三根尾兒的母子不咬,連叫也不叫啊,快扔了喂雞吧。

  從那時候開始才知道了土蜇的這么些名稱,什么的咬什么的不咬。只有“和尚”咬的才是最厲害的,從那以后就知道了再出去抓什么樣子的了。

  紅頭、黃翅的土蜇咬的時間早,中秋前就開斗了,晚了就老了,這叫早咬蟲。青蟲、黑蟲,開斗要晚一些,是晚咬蟲。

  咬土蜇時頭抬得高,牙老開著,這種蟲反而不能咬,這叫“耍扠”。土蜇咬前不敢上前光只叫喚抖擻,叫“熏”。這種土蜇叫“熏土蜇子”,就是不中用只會虛張聲勢。兩人打架,只說狠話不敢下手,就說“個這過伙計奇能熏呀”。

  咬土蜇,要先試試土蜇肯不肯咬,厲害不厲害,拔個青草注的草穗莖稈,把前頭劈開半寸左右,分開折下,手指兩邊捏住,用力向上撮,弄出細毛狀纖維草絲來,細長軟均為佳,作個“引兒”。用引兒挑逗土蜇,戳戳土蜇的牙,叫“打打草”或“打打牙”,撩撥撩撥土蜇的觸須,叫“捋捋須”。北京話里形容一個人張口就吹,好說大話,也叫“真敢開牙”。

  如果一方敗走,會先用引草去撩撥一會兒,看看其還有沒有斗性,會不會重整旗鼓重燃斗志繼續(xù)咬,這叫“補草”“補補草”,看看還咬不還咬。

  咬敗了的土蜇,叫“敗狗子”。土蜇斗志不高或初次敗下陣來,就放在一只手的手心,另一只手敲擊持土蜇之手的腕部,使土蜇反復(fù)顛向空中,起落數(shù)次,以使土蜇再次喚起斗性,這叫“顛顛”。

  或是一只手攤開,把土蜇放在手心,以拇指驅(qū)使其往前爬行,爬到指尖處,再將土蜇交替到另一只手上,令其繼續(xù)爬行,循環(huán)往復(fù)多次,這叫“溜溜”。

  “敗狗子”溜一會兒后,就往往又忘了才將咬敗了的事了,忘了贏它的土蜇的厲害了,再放進斗場去一般都還會接著再咬咬。上場后,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沒實力大戰(zhàn),對方一咬就趕緊逃跑了,如古人云:屢敗屢戰(zhàn),屢戰(zhàn)屢敗,這叫“滑敗狗子”。

  土蜇咬敗了,雖然上場再咬仍是一對口就跑,但躲到旁邊還叫還抖翅還哆嗦,這一哆嗦也叫打抖擻、打嘚瑟。

  咬土蜇要先找個陰涼地兒,干凈敞亮平豁不亂的地方,各自拿出一個來咬咬。除甲乙雙方外,最多再有仨倆的伙計蹲在一旁觀戰(zhàn)。不喜歡圍上一大些人,怕圍觀的人一多分神分心影響情緒。只許甲乙雙方互相諷刺挖苦拌嘴咂牙惹治逗引,不讓別人讒言瞎摻和,只能輕聲嚅嚅,不能高腔大嗓,怕吆喝大了驚著土蜇,怕喘粗氣把土蜇吹跑了,怕弄不好土蜇咬敗了跳出罐來時在人腿縫里腳巴丫子底下不好抓一慌張再踩了,怕土蜇一把沒抓住再跳上兩下子就叫早在一邊候等了半天的溜達老母雞一口哚(啄)了去吃了。

  小時候都知道一些關(guān)于土蜇的神奇的傳說:蹲在癩蛤?。蛤埽╊^上或趴在長蟲(蛇)頭上的土蜇才最厲害,拱了墳窟窿里的土蜇才最最厲害。有的人吹牛說他那天就正好碰上了蹲在癩蛤蟆頭上的土蜇,沒抓著。有的人更能吹,說他親眼看見在長蟲頭上站著一只金翅金鱗的大將軍,就是沒敢抓。還有人瞪著眼吹他抓土蜇不小心掉了墳窟窿里了也沒害怕又上來了。還聽說新中國成立前有一年八月十五,在老濰縣洋灰橋底下的白浪河沙灘上來咬土蜇賭輸贏的,一個老頭子的土蜇贏了一斤餡里帶冰糖和青紅絲的月餅。我們就是這樣講著那些土蜇的故事,長大了。

  注:

  引兒,濰坊也叫引草,斗草,癢癢毛兒等。只有馬唐草的莖稈做引兒才最好用。馬唐草是學(xué)名,別名有大抓根草、紅水草、雞爪子草、雞頭草、蟋蟀草等。馬唐草生長季節(jié)與土蜇同步,天生一對。

  另,牛筋草(學(xué)名)也能用來做引兒。其別名又叫老驢草、千斤草、油葫蘆草、路邊草等。牛筋草的纖維粗硬,做引兒也比使馬唐草費勁,小時候耍土蜇還沒有那么些精細,還常去拔根牛筋草做個引兒使使,等耍得攢門了,也就知道只去找馬唐草做引兒了。

土蜇后記

  在濰坊話的語意中,喜歡玩蟋蟀的人,覺得玩蟋蟀有意思的人,說“耍土蜇”。土蜇這個詞就是褒義的,帶有親切感和親和力。不喜歡玩蟋蟀,對玩蟋蟀有偏見、有成見的人,說“耍土蜇子”,就帶有貶義,說“你看你成天價不干個正事兒,光知道耍些土蜇子。”這個“子”的一字之差,不生活在濰坊,不懂濰坊話,不耍土蜇的人是聽不出來、感覺不到這點微妙的詞義變化的。

  蟋蟀在濰坊周邊的縣區(qū)有不同的叫法,高密叫土蜇,臨朐叫土蜇,又叫做叫咬子,諸城、安丘叫土蜇子,昌邑叫土蜇子,又叫土蜇蜇兒,壽光叫促蜇兒,這都與濰坊城區(qū)對土蜇的叫法相同、相近,或別有風(fēng)趣。只有青州(益都)叫蛐蛐兒,與由此往西的淄博、濟南同一叫法。更好玩的是,蒙山前平邑(即沂蒙山區(qū)之南部,當(dāng)?shù)厝斯転H坊一帶叫做山后)一帶,將蟋蟀以象聲法喚名作“春春蟋蟋”,可知道山東大漢沂蒙鄉(xiāng)親們把個蟋蟀的叫法也會這么嗲。

  然而只有濰坊和濟南一地有斗蟋蟀的風(fēng)習(xí),其他縣區(qū)于斗蟋蟀均不成風(fēng)氣,形成社會文化學(xué)意義上的孤島現(xiàn)象。

  濰坊土蜇上品譜:三段——紫頭,藍鞍,金翅;純青,純黑,純紫,純黃,麻頭黃,俗稱“一張皮”。頭腦線清晰,蟬衣翅渾身通透肉白,起翅高,鞍寬,鞍活,腿長粗壯,俗稱“螞蚱腿”。身方厚,包扎緊,皮老,皮干,起沙。三段配紫牙,純青配白牙,純黑配烏金牙,純紫配紫牙,純黃配紅牙,麻頭黃配前紫后白牙。頭大牙長,牙寬,牙厚,牙上鋸齒長,總之好土蜇關(guān)鍵的是牙要大。

  上世紀90年代初,我在北京琉璃廠中國書店買到一部王世襄纂輯的《蟋蟀譜集成》,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發(fā)行,布面精裝,我很是喜歡。閑來展讀玩索,十分有趣,不久便被一位朋友稀罕去了。

  過后我又專赴西單圖書大廈買了一本。當(dāng)時先去總臺,報上書目問詢,得到肯定的答復(fù),說有這種書,我就去專賣王世襄著述的文化藝術(shù)類柜臺,左翻右找,遍查不到,再返回總臺又問,導(dǎo)購小姐一臉茫然,再叫來一個老業(yè)務(wù)員或負責(zé)人面貌的,從電腦里反復(fù)查找,后來終于找到了,您猜怎么著?真是說也不是道也不是,哭不得笑不得哭笑不得,結(jié)果被他們放到生物類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技術(shù)蜜蜂養(yǎng)殖什么的昆蟲一類的樓層那邊去了。

  正是:

  才起秋風(fēng)便不同,

  瞿瞿叫入我心中。

  古今癡絕知多少,

  愛此人間第一蟲。

          ——王世襄

 ?。R魯濱/文)

責(zé)任編輯:平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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