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鼓勵莫棄前程（六）
來源：濰坊晚報 發(fā)布時間：2023-06-06 11:06:44
筆者用獨輪車推上碩大的糞簍，孤獨地走在拾糞的路上。 田源 繪
因為年少無知，作者錯失葉世超老師遞來的升學橄欖枝，畢業(yè)回到家里，村里生產(chǎn)隊分給作者拾糞的任務(wù)。學校里教地理課的謝老師特意登門，告訴作者不要放棄讀書。漫長的期待里，作者在集市的棋攤上偶遇一位總務(wù)處的老師，雖不知老師姓名，卻得到老師的真誠勸告：“別玩了，玩物喪志。”
年少不懂是非
錯失升學機會
筆者是有過一次繼續(xù)升學機會的。畢業(yè)前夕，“保守派”還殘存，學校忽然傳出消息：要推薦為數(shù)不多的同學進入高中或中專，名義上是集體民主討論通過，實際上由掌權(quán)的“造反派”說了算，筆者等這些“保”字派的當然沒了希望。
失望悲涼中，葉世超老師派人找筆者，他已經(jīng)兼任了公社“革命組織”的負責人，在教師小伙房一個僻靜的地方，他說，準備推薦筆者進入中專，筆者一聽，腦袋立時“轟”的一聲。這意味著能跳出農(nóng)家門，吃上公家糧，一個天大的誘惑，全校600余名同學都在巴望著。他直言不諱：“我實在不愿意可惜了你這個好學生。”條件很簡單，限于要集體討論，筆者要找一張廢報紙寫聲明，退出“保守派”。這是學校里屢見不鮮的事情。
可是，當筆者彷徨著走進自己的“組織總部”時，男女“戰(zhàn)友”紛紛圍上來抱住筆者，涕淚滂沱，“在這最需要堅持的時刻，你怎么叛變了？”對于一個年僅15歲的少年，“叛變”是不能承受的“道德”重壓。筆者身子矮了半截，無言地在一個小凳子上蹲下來。葉世超老師幾次派人催促，甚至讓人推來他的自行車，要載上筆者到濰坊城區(qū)認清“造反派”必勝的大好形勢。筆者逃回到宿舍，扯上被子無奈地蒙住了頭。就這樣，一次升學機會失去了。
其實，筆者扎扎實實陷進一場道德騙局里。“保守派”徹底被擊垮時筆者才知道，那些立場堅定的“好戰(zhàn)友”為了求得升學機會，早暗中向?qū)α⒚孢f交了“投降書”，只不過對方對他們不屑一顧罷了。
父親去世前路迷茫
命運堪比失巢雛鳥
從學?；丶业穆飞?，要經(jīng)過大于河一段湍急的水流，這里沒有橋梁，只散亂地放著幾塊石頭用來過河。
升入中學的第二年春，筆者的父親罹患顱癌，生命垂危。為了不耽誤筆者的學習，母親背上干糧袋，拐著纏過的小腳，把筆者送到這里過河去上學。
母子倆隔岸相望，河水湍湍而流。筆者在這邊放聲大哭，母親在那邊淚水涔涔。這年春，父親去世，筆者請假送父親“遠行”，教務(wù)處主任傅允信代表學校送來困難學生救濟金，雖只有寥寥幾元，母親卻大為感動，半夜起來做好早飯，催筆者急急趕回學校，囑咐筆者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不要使學校和老師失望。
初一到大學，還有著遙遠的路程，卻早早成為母親心中美好的期望。畢業(yè)了，斷絕了升學的道路，兒子該向母親怎樣交待？夕陽銜山，筆者還蹲在河灘上，三年用過的行李卷、干糧袋、咸菜罐沉重地放在身邊，許久不愿意回家。
失落愁苦的心緒中，筆者撩撥著河灘上的草叢，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小鳥巢。這種鳥叫云雀，當?shù)胤Q“鴨欄兒”。這鳥有一種特殊的自我保護本能，受到異類騷擾時，大鳥就會連同雛鳥一起棄巢而去?？蓱z這些小雛鳥，當筆者觸摸到它們時，它們還以為是喂食餌的父母歸來了，急不可待地張開了小小的喙……
也許，筆者這一代中學生就是這樣一群雛鳥，依依眷戀著母校，在時代河流的湍急浪花里，盼望著早日回到父母重新建設(shè)好的鳥巢。
拾糞任務(wù)難以完成
老師登門鼓勵學生
回到村中，成了“有文化的新一代農(nóng)民”，“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大潮流中，文化卻沒了半點用處，生產(chǎn)隊分配給筆者的任務(wù)是拾糞。任務(wù)量初為10天拾糞2000斤，后增加至15天3000斤。由生產(chǎn)隊組織，至濰坊市郊區(qū)（這里過往馬車聚集較多），借住機井屋子、場院屋等閑置房屋安營扎寨，完成任務(wù)方可返回。生產(chǎn)隊又規(guī)定1斤“大糞”（人糞）抵頂馬糞5斤。市內(nèi)人糞尿由專門部門管理，實際上是鼓勵偷糞。夏日道路泥濘，蚊蟲叮咬，冬季天寒地凍，風雪交加，為提前完成任務(wù)，往往深夜“作業(yè)”。渾身臭味、“糞仗”不斷，身強力壯的伙伴們提前完成任務(wù)，早早回到村莊。“偷”，筆者干不來，只好用獨輪車推上碩大的糞簍，孤獨地走在拾糞的漫漫長路上。筆者像在二中上學一樣，隔幾天就要回家，用干糧袋背回地瓜干面窩頭，準備打“小車不倒只管推”的“持久戰(zhàn)”。
回到家中，想不到教地理課的謝老師來了，正坐在院子里等著筆者。謝老師是濟寧人，新中國成立以前的大學畢業(yè)生，課堂上他操起粉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沒幾分鐘，就把祖國的“分省地理圖”準確無誤地畫在了黑板上；各省各地的特產(chǎn)，他講起來如數(shù)家珍，豐富的學識令幾代校友難忘。
他不是從二中來的，由于“階級斗爭”，他先被下放到村里的一處“聯(lián)中”，又要被遷回到原籍，特來看看筆者。既然畢業(yè)，就不再稱呼同學，他幽默地喊筆者“小伙計兒”，說他看準了，“小伙計兒”是塊讀書的材料，千萬不能扔了書，總有一天書本里的知識是要派上用場的。
依依惜別中，謝老師走了，筆者陷入失望的、無休止的期盼中。
棋攤偶遇二中老師
勸誡不要玩物喪志
“階級斗爭”無休止的農(nóng)村歲月，消磨了那一點等待的希望。百無聊賴中，筆者玩起了“車馬炮”。筆者還是學校運動低潮“逍遙”時期，跟孫樹田老師學會了下象棋。筆者不久就在村里搞出點小名堂，拾糞完成任務(wù)回村后，便想到雙楊店集上一試身手。不想對手實力強硬，再加上七嘴八舌的幫忙，使初出茅廬的筆者大汗淋漓，手足無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正拼盡全力地應(yīng)對著，“這樣走要輸了！”背后響起一聲提醒。說話的人似曾相識，愣愣地看了筆者一會問道：“二中（畢業(yè)）的？”筆者猛然想起，是總務(wù)處的一位老師，曾給筆者上過幾節(jié)課。
整個上午老師都沒離開棋攤，一步一指點，幫筆者屢屢擊敗對手。當他站起身來時，猛然拉住筆者的手：“15級2班的，認識你。別玩了，玩物喪志。年輕，后面的時間還長著呢，干點什么不好？”學校教職員工100余人，直到現(xiàn)在筆者還不知道這位老師的姓名，分別時他那一臉莊重，卻讓筆者記了一輩子。
責任編輯：邢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