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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濰坊新聞網(wǎng) 發(fā)布時間:2024-11-19 09:30:58
薄雪
□孔祥秋
雪一落,那酸酸甏就沒有了。
那少有人走的荒路邊,那偏遠些的野地里,總會有這種野果。外皮干透了的,果一定熟了,你一顆,我一顆,閉了眼,不停地吧唧著嘴;果衣仍是青綠的,自然還不熟,將那果用勁懟向腦門,“啪”一聲脆響,綠汁四濺,似那唱戲的花臉。
熟透的果,多酸味,稍帶甜,形似甏倒懸。甏,是一種口小腹大的陶器。酸酸甏,這名字讓我喜歡。這果,是毛酸漿,也有人叫燈籠果。但這似乎并不準確。毛酸漿是一年生;燈籠果是多年生,更高一些、壯一些。這兩種草本植物,都被人喚作“姑娘”,這倒是剛剛好。
雪一落,那甜甜茄也就沒有了。
在越來越急的秋風里走,忽然就在溝邊的蓖麻下看見了一棵龍葵,歡喜地大叫一聲“甜甜茄”。一伸手,那又黑又紫的小果子就是一把。一半給小伙伴,一半留給自己,直吃得舌頭是黑的,嘴巴也是黑的。
甜甜茄就是龍葵。為什么要將這么可愛的野果叫作龍葵呢?龍葵,一副氣宇軒昂的樣子,多生分!哪比得了我老家鄉(xiāng)親們的一聲喚“甜甜茄”。
“酸酸甏”“甜甜茄”,在我老家人的舌尖上輕彈,那地道的味、小巧的形,都在這音調(diào)里了,漿汁飽滿。
秋收冬藏,新的年輪在小雪完整地畫成那個圓。酸酸甜甜,那青梅竹馬的味道,就此鋪一層薄薄的雪。
那些味道,那些顏色,甚至那丑丑的山、瘦瘦的水,都在小雪的節(jié)氣里,天清地寧。這是一幅畫。
小雪,中國風的乳名,念一聲,就似在喚一個誰。那是老家的誰,是鄰家的誰。
有人說,雪落了,適宜戀愛。那淡淡的純真,那靜靜的素雅,是可以寫心的,一筆一畫地勾勒了,就可以兌現(xiàn)一生一世。春天里的戀愛,只顧得花開,難以落地生根。
薄雪,未必就是戀,這初心的純凈,也是經(jīng)年又經(jīng)年。淡淡的雪飄里,那個在胡同口遞過來一捧辣椒的小手,那個在院門口放下一捆大蔥的小手,兩兩相碰觸,柔軟地化在那少年錦時。
踏了這薄雪,二哥背了他的獵槍,走向原野,足跡落墨成兩行字。一大一小的兩只獵狗,左左右右地蹦蹦跳跳,胡亂地點著標點、胡亂地斷句。
農(nóng)閑里,二哥就開始打獵了,那淡淡的雪里,獵槍聲響鏗鏘,他的身影鏗鏘。
太陽西斜,籬笆院門一陣“嘩啦啦”地響,兩只狗撞進來,再闖進東屋,在地上留下花瓣樣的泥痕,轉(zhuǎn)一個圈再轉(zhuǎn)出去,在門口又蹦又叫。二哥,正在那里解下身后的背兜。那背兜,鼓鼓囊囊。
曾經(jīng)在街巷里沖沖殺殺的二哥,曾經(jīng)在戲鬧里翻墻越瓦的二哥,如今背獵槍的二哥,更是我橫刀立馬的英雄。
從小就默默在院子里,栽一棵小樹再栽一棵小樹的我,總是遠遠地看著二哥的獵槍。我感覺那槍就似關(guān)公的青龍偃月刀,就似岳飛的瀝泉神槍。我看那槍,心里總有一片薄雪一樣清澈的光,光里有隱隱的激動、有隱隱的歡喜。這激動和歡喜,就像這季節(jié)薄雪里青青的麥苗。
東屋,是我家做飯的地方。我家黃昏的炊煙,在那清寒的日子里,常常飄起香香的味道。這味道,在小雪的節(jié)氣里,開始慢慢飄起……
腌,是另一種藏。母親將洗了幾洗、曬了幾曬的青瓷缸搬到屋檐下,鋪一層白菜撒一層鹽,一層一層滿了缸。院子一角,父親挖一個深深的窖,將地瓜、胡蘿卜散散地堆在那里。瓷缸有鹽,鹽如雪;地窖有霜,霜如雪。小雪節(jié)氣里這些不動聲色的藏,讓日子有味有鮮。
小雪,二十四節(jié)氣的第二十個節(jié)氣。恰恰在二十歲那年,我輾轉(zhuǎn)山河,此后再沒見過老家的薄雪。小雪落薄雪,薄卻生厚。那一場又一場的大雪,都化了,這薄雪卻不化。
小雪,讓我心生安寧的節(jié)氣。
責任編輯:平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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