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臺源頭 眾說紛紜
來源:濰坊晚報 發(fā)布時間:2021-03-08 11:07:57
《濰縣志稿》中記載的清代郭壇所撰寫的《望臺考》。
古老的禹王臺雄控北海,閱盡人間春秋。對其源頭,歷代學者和當?shù)貍髀劚娬f紛紜,莫衷一是。其間難免臆想猜測,虛無縹緲。濰縣清代文人郭壇獨抒己見,實地考察后,引據(jù)典籍,確定為斟灌古國的觀臺,入情入理,讓古臺走進遠古歷史文化。
郭麐《竹枝詞》中認可秦始皇筑臺望海說法
對于古老禹王臺的建筑起源,濰坊地區(qū)普遍流行的一種說法是臺為夏朝大禹治水時所筑,所以人們又在臺上建廟祈祀禹王,這來源于清乾隆版《濰縣志》的記載。然而,除了上面列舉的歷史典籍中把古臺記為“望臺”之外,歷代熱心于鄉(xiāng)邦民情風俗的文人學者對“禹時筑臺”的說法存在質(zhì)疑。生活于清同治光緒年間鄉(xiāng)土詩人郭麐用詩歌的形式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見解。
郭麐何許人也?在“風箏都”傳唱著一首婦孺皆知的詩歌:“一百五日小寒食,游冶齊上白浪河。紙鳶兒子秋千女,亂比新來春燕多。”這就是郭麐《竹枝詞自注》詩集里的詠唱。
郭麐,字子嘉,號望三,濰縣城里文人。生活于清代末年,具體生卒年月不詳。他半生以官府幕僚為業(yè)。老年遭遇窮苦,只得以微薄的積蓄買瘠田數(shù)畝來到城北的楊峽莊(今濰城區(qū)于河街道楊家莊村)種樹剜菜為生。因莊近古稱“渏水”的大于河,自號小院為“渏上亭”。此后,兒子和親人相繼棄世而去。艱苦的環(huán)境中,他依然醉心于鄉(xiāng)邦的文化歷史。“埋首窮鄉(xiāng),不與世接,種瓜剜菜之余,極思搜羅邑中文獻于荒冢破寺間。斷碑殘碣,剝苔剔蘚,往往而獲然。拘于力十數(shù)年,僅得九十余種。”《竹枝詞自注》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中寫成的。
禹王臺處于大于河下游,詩人徒步順流而北,見到了這座屹立千年的古臺,把它寫進了自己的《竹枝詞自注》里:“渏水流下魚合口,憑高四顧勢悠哉。誰知今日禹王廟,即是當年望海臺。”
據(jù)詩中所寫,郭麐來到這里的時候,禹王廟早已立在了古臺上;“魚合口”是指丹河水西來在臺下與大于河匯流,對于兩河相交的地方,至今當?shù)剜l(xiāng)民還衍用著這種稱謂。郭麐還在詩的后面寫了自注:“見《地形志》。”這當然是指歷史典籍《魏書》里面的《地形志》了。郭麐承認了《魏書》里面秦始皇筑臺望海的說法。
細讀下去,郭麐的這首詩只是用古書里的記載糾正著民間大禹筑臺的訛傳,秦始皇為什么筑臺望海,又為什么偏偏在這里登高向海而望,沒有說出有力的證據(jù)。至于說到望徐芾海上尋仙藥歸來的故事,更是虛無縹緲的附會。
“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分明是楊守敬那種“未祥也”的尷尬。
唐太宗瓦盔布陣乃民間傳說經(jīng)考證“盔形器”為熬鹽工具
在禹王臺周圍附近村莊,古臺的起源還有另一種說法。
唐太宗(李世民)貞觀十九年(645),當時尚屬于唐朝遼東郡的高麗背叛唐王朝,起兵造反,攻打同在朝鮮半島上的唐朝屬國“新羅”,占據(jù)了四十余座城池,并且絕斷了對唐王朝中央集團的“貢道”。唐太宗怒不可遏,決定御駕親征,率軍跨海東征高麗,進入山東地方,一路沿海岸西來。英明天子文韜武略,未雨綢繆,駐軍渤海南岸休整部隊,決定登高隔海瞭望敵軍虛實,軍令如山倒,千軍萬馬出動,連夜筑起累土十丈的古臺,當在情理之中。
民間傳聞并非空穴來風。今天禹王臺東北方向不遠的地方,還存有肖家營、沈家營、崔家營、黨家營、姜馬營等一溜五營的村莊,相傳就是東征途中駐過兵營的地方。更重要的依據(jù)是當?shù)赜幸惶幗凶?ldquo;鐵央河”的歷史遺跡。
“鐵央河”在寒亭區(qū)高里街道韓家廟子村東,西南方向距離禹王臺約十幾里,村莊稀少,地臨壽光界。一條河溝的岸上廢鐵渣堆積,存留著鑄造鐵器的遺跡,當?shù)亟凶?ldquo;鐵央”,河溝的另一岸堆積著鑄造過后剩余的灰渣,故又名此處為“灰央”,當?shù)剜l(xiāng)民對物體擁擠的地方叫做“央”。清代末年的壽光文人魏知人到此考察,忽然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荒草紛披中裸露著一個巨大的武士頭盔,“瓦質(zhì)而鱗紋,約重百余斤,雖大力者未易負之而趨也”。掘開草下的土層,頭盔比比皆是,排列如布兵的方陣。詢問當?shù)乩先?才知道是唐太宗東征時在此借瓦盔布下的疑陣,讓高麗敵國遙望得知后,疑為唐王朝大軍即要從此地跨海,轉(zhuǎn)移布防力量,然后兵不厭詐,出其不意地兵出登州東海,企圖一舉大勝平叛。對岸“灰央”就是燒制這些巨大瓦盔的地方。
連同一溜五營的村莊命名,故事走進了唐太宗筑臺隔海瞭望的有力佐證。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這種瓦盔歷經(jīng)破壞,所剩無幾,偶爾出土于地下,保存在寒亭區(qū)文物保管所內(nèi)。肖其形狀,專家們命名為“盔形器”。再經(jīng)上級文物權威部門以現(xiàn)代科技斷定,“盔形器”原來是一種舊時熬制原鹽的工具。北海盛產(chǎn)原鹽,歷代封建官府皆在此地設場煮鹵熬鹽,為原鹽盛產(chǎn),當然就要在附近地帶建設大量制造鹽工具的工場了。新燒制出的盔形鹽器要在太陽底下晾曬,去其異味,所以才整齊地擺列成了兵陣形。
真相大白,唐太宗筑臺瞭望的說法不攻自破。何況,由此瞭望朝鮮半島上的高麗國,遙不可及。
郭壇質(zhì)疑禹時筑臺指出實為古國觀臺
郭壇,字岱封,清乾隆時濰縣城里人,《濰縣志稿·人物·文學》卷有傳。后來的濰坊儒學大家宋書升曾專門寫下《郭岱封先生傳》,文中贊譽他“為學不同世俗茍且。凡典章名物,地理氏族,律呂以及文字訓古,靡不研究。每治一經(jīng),皆博綜眾說,折衷以求其當。而時出創(chuàng)解,率多精鏨而不可易”。他綜合古臺起源的紛紜眾說,以其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寫出了一篇獨抒己見的《望臺考》。后來的《濰縣志稿》全文附錄在《疆域·遺跡》卷《禹王臺》條下。
郭壇在這篇小文里,先援引乾隆版《濰縣志》的記載:“濰縣治之西北六十里,有禹王臺。高數(shù)丈,南北長如之,東西得之十九。其上有禹王廟,志乘云:世傳禹時治水筑。”這里的《志乘》當指《濰縣志》無疑。接著提出了對禹時筑臺傳說的質(zhì)疑:“愚以為臺在海濱,巋然獨立,必非近今之所能為,而志乘傳說顧無據(jù)。”
接下來郭壇又從臺底村古廟里發(fā)現(xiàn)的一個石香爐說起,石香爐上刻有“濰州北海縣望臺村”字樣,是北宋真宗乾興元年(1022)督濰州王榮立的。由此推斷,村名望臺,則臺當以望臺名,同時推翻了因村內(nèi)能望見古臺而名為“望臺村”的世俗說法,“或謂臺在村左偏,人望見之。按:望者,遙望之詞也,凡物相去遠則曰望。村與臺接,自不得以望言之”。
郭壇是來過此地進行實地考察的。他發(fā)現(xiàn)“臺西六七里即斟灌古城”,考察后,憑著豐富的學識指出:古時候的諸侯各有觀臺,以觀云物,志災祥。天子有三臺,諸侯有二臺,觀臺皆設在國家的東南方向,按照“八卦”位置分布,東南是“少陽”區(qū)域,萬事萬物都是先從這里發(fā)生的,這記載在古書《五經(jīng)異義》里。郭壇熟讀歷史書籍,知道斟灌斟尋皆為夏朝同姓的諸侯國,是應該設立觀臺的。而古臺恰在斟灌古城遺址的東南方向。進而又從地理位置論證“用二十五里,吉,行五十里,朝行暮返也”。按此方面里數(shù),亦略與望臺合”,最后他得出了不同于世俗的結(jié)論:“臺之立必在其時也,望臺即觀臺也。世傳以禹治水筑,蓋因上有禹王廟誤之。”
對照今天的地理位置考察,郭壇《望臺考》的結(jié)論走近了禹王古臺的歷史源頭。
1970年,任職寒亭區(qū)文管所的楊新壽先生借去壽光縣參加邊線王城考古發(fā)掘的機會,來到斟灌古城遺址考察。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古城遺址距離禹王臺僅十公里左右,在斟灌故城遺址上,殘留著兩段古城墻,亦為夯土而成。從城墻的斷面上看去,層層夯土,痕跡與禹王臺的建筑風格毫無二致。如果不是歷史的巧合,正證明著《望臺考》里的論斷。古臺的歷史源頭比“始皇筑臺說”早出了一千余年,走進遠古文化里的夏代初期。
當然,郭氏《望臺考》也留下了自己的遺憾:文中把易名“臺底”的望臺古村記為東距古臺“里許”,“村與臺接”,而今天人們見到的臺底村,卻有著東去古臺十余里的路程。是古臺的面積在風雨侵蝕中發(fā)生了較大幅度的退化萎縮?也許是古村在歷史的歲月里進行過一次沒有留下記錄的遷徙?抑或是傳抄中的筆誤所至。倒是古臺去西北方向斟灌古城的距離大體符合著《五經(jīng)異義》里所記載的歷史原貌。
另有,郭壇生活在清乾隆年間,相比后來的郭麐《竹枝詞自注》,《望臺考》至少早近一個世紀,但卻遠不如秦始皇筑臺和大禹筑臺的說法在當?shù)剜l(xiāng)民中產(chǎn)生著廣泛流傳,甚至很少人知道這篇考證相對精當?shù)墓盼摹?/p>
歷史的謎團還在繼續(xù)。
責任編輯:李倩